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列宁 -> 邦契-布鲁也维奇《忆列宁》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是怎样起草土地法令的[1]



  当一个自行车队的士兵把尼·伊·波德沃依斯基[2]的一份关于冬宫被占领和临时政府被逮捕的报告送到了斯莫尔尼官时,列宁正在军事革命委员会[3]的房间里。大家得知胜利的消息便高呼“乌啦!”,隔壁房间里的上百名红军战士也齐声呼应。
  片刻,“乌啦!”喊声就从四面八方传来,我们像链条一样在斯莫尔尼宫的宽走廊里移动,走廊上人多,拥挤得水泄不通。
  “取下假发吧!”我低声对列宁说道。“让我给收藏吧,”我看见列宁手里拿着假发便提议道。“也许,还有用处的!难以说定吧?”
  “咳,不一定吧,”列宁调皮地向我递了个眼色。“我们要认真而又长期地掌握政权……”
  斯莫尔尼官的会议厅里正在准备开群众大会。
  列宁登上讲台。全场寂静无声。
  “是列宁……”这句话悄悄地在大厅里迅速传开。
  “列宁!……”迸发出震天动地的异常热烈的欢呼声。
  不知是谁高声地喊了一句:
  “乌啦—啦—啦!”接着便把一顶士兵棉帽向上抛起。
  这气壮山河的“乌啦”喊声传播开来,如雷声隆隆,如浪涛滚滚,如歌声悠扬,与经久不息的暴风雨般的掌声融合一起。
  列宁把手放在衣袋里,微微抬起了头,举目凝视着一片雀跃欢呼的大厅。他凝视着,仿佛在统计,在估量,在测定。是的,我们正是和他们,和这些准备为工人阶级事业献出自己生命的、情绪高昂、投身战斗的人一道去夺取胜利!
  他已不满意。挥动双手,表示不耐烦的意思。
  他的整个表情好像在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喊一阵就够了……”
  他有力而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甚至喊了一声 “不要再喊啦!”他把手掌做成喇叭状放到嘴边,回头望了一望主席团:这是怎么啦,他说,你们这里怎么这般无秩序呀?接着他便开始讲话。
  全场平静下来,不再说话,沉寂无声。
  夜里四时左右,我们疲倦而又激动地陆续从斯莫尔尼宫散去。
  我劝列宁乘车到我家过夜。我事先给党的罗日杰斯特沃区委会挂了个电话,我曾任过该区委书记;我责成武装起义工人纠察队密切注意与赫尔松省毗连的各条道路的一切来往行人。
  我们经备用门走出斯莫尔尼官,来到了昏暗的街面上,由久经考验的司机、水兵里亚波夫驾驶的一辆汽车停在一个约定的地方,接着,我们便驱车绕远道去我家里。
  列宁,看来,非常疲倦,在车上打了一会儿盹。到了家之后,我们随便吃了些东西。我尽量为列宁休息提供一切方便;好歹说服了他占用我的房间,不过起作用的只有一条理由,就是这间不大的单间里有一张写字台、纸张、墨水、书籍可为他效劳。我躺在隔壁房间里的沙发上,我决心等到完全确信列宁睡熟之后再入睡。我把所有房门都用各种链条、挂钩、锁头锁上,手枪子弹上膛做好战斗准备,心里在琢磨:“有人可能闯进来逮捕和杀害列宁的,因为这仅仅是我们的第一个夜晚,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哼,那有什么呢,到时候我们就较量一番。”为防万一,我当即把我所知道的一些同志、斯莫尔尼官、各区工人委员会和工会的电话号码记在单独一张纸上。“为的是仓猝之中别记混了,”——我寻思道。最后我把电灯关闭。列宁熄掉自己屋里的灯要比我早。我侧耳静听:他是否睡着了。没有听见任何动静,我打起盹来,眼看就要睡着了,突然列宁房间里灯光亮了。我警觉起来。我听他从床上起来几乎没出一点声音,悄悄地把通向我房间的门掩好,他确信我睡着了,为了不惊醒他人,惦着脚,迈动轻轻的脚步走到了写字台跟前。
  我当然不能睡啦。我的心揪成了团,砰砰直跳,我思忖着:“他确实是一位革命缔造者、一位真正的革命家,为了造福于我们的国家,他全然把自己置于度外。他多么辛苦啊!耽心操劳了一天是多么紧张啊!然而他却这样强制自己,尽管他是那样需要睡上一觉,但还是克服一切令人难以置信的疲劳,放弃了睡眠。
  当列宁终于熄灯躺到床上安安静静入睡或打起盹来时,已是破晓时刻,彼得格勒晚秋的早晨天空渐渐呈现出灰白色,这时才完全听不到列宁的一点动静。我也打起盹来了。
  早晨我警告所有家人要小点声,因为列宁工作了一夜。可是,他竟在谁都还没有料到的时刻突然穿好衣服,精力充沛、精神爽快、朝气旺盛、兴致勃勃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庆贺社会主义革命的第一天好!”他向大家祝贺,他的脸上未有丝毫倦意,仿佛他的确已睡得足足的,而实际上,在精神这样高度紧张之后,他最多才睡了两三个小时。当大家准备吃早点,而且娜捷施达·康斯坦丁诺夫娜(她也在我们这里过夜)出来的时候,列宁从衣袋里掏出几页字迹抄写得工工整整的纸,接着便给我们宣读了他那篇著名的土地法令[4]
  “只要一经宣布这项法令,就可广泛发表和散发。让他们试试看,那时谁敢把它拉向后退!不,办不到,任何政权都不能够取消农民的这项法令把土地退还给地主。这是十月革命最重要的一项成果。土地革命今天就要实现和巩固啦,”列宁高兴而又急促地说道。
  当有人告诉他说,地方上还会有许多各种土地不合理现象和纷争时,他立即回答说,这一切都已经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这一切都可以随同解决,只要基本精神领会和吃透了就行。接着他便详细地讲述了这项法令之所以能特别为农民所接受,是因为他把全体农民对自己代表们委托的要求作为这项法令的基础,这些代表是受共同的委托派来参加苏维埃代表大会的。
  “这一切原来是社会革命党人的,这样他们会说我们是从他们那里借用来的,”有人指出。
  “让他们去说吧。农民会清楚地懂得,他们的一切正当要求,我们一贯是支持的。我们应该认真对待农民,对待他们的生活,对待他们的愿望。若是哪些蠢才糊涂人要嘲笑,那就让他们嘲笑吧。我们从来都未曾打算把对农民独占权交给社会革命党人。我们是主要执政党,因此随着无产阶级专政的建立,农民问题就是最重要的问题了。”
  我们商定今天晚上就在代表大会[5]上宣布这一法令,现在则要打字并立即送我们的各家报纸发排,以便明天就把它公布于众。法令通过之后,还要把它分送各报,建议转载。关于公布各项法令,关于所有政府通讯机构的各家报纸必须予以刊载的想法就在这里产生了,列宁要我于近日再提醒他这件事。
  我向他提议立即把土地法令印成单行本,不少于五万册,并首先把它分发给返回农村的所有士兵,因为通过他们,法令会最快地深入到最下层群众中去。
  列宁同意这项计划,我们也就照办了。
  过了一会儿,我们先是徒步而后乘电车去斯莫尔尼官。列宁看见街上秩序井然,喜笑颜开。昨天他一直焦急地等待到开幕词完了之后由他亲自宣读土地法令,他宣读得非常清楚,获得全体一致热烈通过。这项法令一经通过,我便立即特意地把它分送给彼得格勒所有的报社,同时马上通过邮局和电报局发往其他城市。我们的报纸是事先就把它排好了版,因此,上百万上千万的人第二天早上便看到了土地法令,它受到了全体劳动人民的热烈欢迎。资产阶级在自己的报纸上咬牙切齿地狂吠。但是当时有谁理睬资产阶级呢?
  列宁扬眉吐气。
  “仅这一件事,”他说道,“对我国历史所作的贡献将流芳百世。”
  丰富多彩的革命创造时代开始了……
  列宁很长一个阶段一直关心在士兵中、在农民中共散发了多少本土地法令,认为这项法令具有特殊意义。我们曾多次翻印土地法令小册子,并免费大量分发,不仅分发给各省省城和县城,而且还分发给俄国所有乡村。
  土地法令真正成为家喻户晓,全民皆知了,大概,我国没一部法典能像土地法这样广泛发表,它是我国社会主义新法制的最根本大法之一,列宁使它具有如此重大意义并对它付出了那么多的精力和心血。
  “当您向复员战士分发土地法令时,应当很好地向每个人解释它的涵义和意义,同时不要忘记告诉他们,如果地主和富农还依靠被没收的土地来生活, 务必把他们赶走并把土地转交给农民委员会支配。请您派一名通晓事理的水兵来负责整个这件事情,让他看一看士兵把法令放到什么地方:应放在背包里最底层,放在东西下面别丢了,身边带几十份便于在车厢里阅读和散发····
  他突然沉思起来,笑了一笑,然后说道:
  “要知道这也会坏事的,毕竟是纸张嘛,没有报纸,要吸烟,也会马上用法令卷成漏斗形自卷纸烟的。”列宁用手指比量一下自卷纸烟的形状。“未等到家,所有法令就会跟同志们一起用来卷烟抽……一定会用来卷烟抽的。”
  列宁停了一会儿,过了几分钟调皮地笑了一笑,然后面朝我说道:
  “您听我说,弗拉基米尔·德米特里也维奇,请您乘车到绥廷[6]书店去一趟,问问他们那里有没有旧的可以撕的月份牌。让他们献出来……这样一来,法令就放到士兵背包的里面,告诉回到村里之前别动它!每个人再发一本月份牌卷烟用。很方便,因为月份牌是可以撕的,纸很合适,柔软,一张正好卷一支马合烟卷。共有三百六十五张,够他本人和同志们用的……要说,你要把法令带到乡下去……”列宁说道,仿佛是给战士讲述这一切似的。“这样一来,我们也就抢救了法令,”他轻轻地笑出声来,他对找到解决一大难题的办法而感到高兴。
  我坐车到涅瓦区绥廷书店去了一趟。书店经理很高兴地把全部未售完的1917年旧月份牌都给了我们。我们把这些月份牌运到了斯莫尔尼官并向到我们这里来的每个战士分发了土地法令,此外,还给了他一本可以撕的月份牌 “当卷烟纸”。士兵们很满意,说这“简直太方便啦”,答应要把土地法令保存好和一定到乡下分发并向农民们宣读。

1927年于莫斯科





[1] 初次刊登在1927年11月3日《汽笛报》上。

[2] 尼·伊·波德沃依斯基(1880-1948)——著名的党的工作者和军事工作者,1901年起为布尔什维克党党员。在十月武装起义的准备和进行期间,任彼得格勒军事革命委员会主席,是攻打冬宫的领导人之一。多次被选为联共(布)中央委员。晚年从事宣传和文学工作。

[3] 军事革命委员会是根据布尔什维克党中央的指示于1917年10月12(25)日成立的,隶属于彼得格勒工兵代表苏维埃。军事革命委员会的主要任务是,准备1917年武装起义和实施起义。十月革命胜利后,军事革命委员会同反革命进行斗争。随着苏维埃机构的建立和巩固,军事革命委员会逐渐缩小其职能,并把其职能移交给各组建起来的人民委员部。1917年12月5(18)日,被撤销。

[4] 根据列宁的土地法令,立刻废除了地主土地私有制,不付任何赎金。地主财产,以及皇室、寺院和教堂的土地归乡土地委员会和县农民代表苏维埃支配。农民根据这个法令从苏维埃政权获得了一亿五千万俄亩以上的土地无偿使用(见《列宁选集》第3卷第362-366页)。

[5] 指全俄工兵代表苏维埃第二次代表大会,1917年10月25日(11月7日)晚十时四十分于斯莫尔尼宫开幕,10月27日(11月9日)晨五时十五分闭幕。
  列宁在10月26日(11月8日)晚九时举行的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上作了关于和平问题和关于土地问题的两个报告。

[6] 伊·德·绥廷(1851-1934)——著名的出版家和书商。十月革命后参加了苏维埃出版事业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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