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福斯特 -> 钢铁大罢工及其教训（1920）
六．阴云密布
大敌当前——联合协会的举动——总运动——会议委员会——龚帕斯的信未得答复——罢工投票——加里为独裁辩护——威尔逊空手而归——罢工号令
为了实现“不可能之事”即把钢铁业组织起来，二十四家国际工会在撑起这样一场较量前，早就跟老板打得不可开交了。新成立的工会全是如此：草创时期，工会会员还很无力，纪律性差，又缺乏经验，老板则充满敌意，咄咄逼人。此时，工人必须要立下规矩、整理诉求。这一时刻，也在考验最强大的工会的力量。过不了这关的话，要么输掉罢工，要么干脆解散，一句话，工会就要垮台。新成立了一堆钢铁工会，大量难题摆在眼下。工人要求立即摆脱长工时、低工资的悲惨劳动状况，这已经够难办的了，还要照料因加入工会而被开除的伙伴，更是难上加难。成千上万人走上各个钢铁城镇的街头，强烈要求工会的保护。在岗的人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这些诉求都不容忽视。不管时机是否有利，哪怕冒着灭顶之灾，工会都要保护这些受袭扰的会员。
到了初春，情况十分糟糕。局势剑拔弩张，到处都有贸然罢工的危险。要是发生了毫无胜算的罢工，就意味着整个运动的瓦解。那必然是一场灾难。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遏制它们，争取把运动在全国铺开。于是1919年5月25日，全国钢铁工人组织委员会在匹兹堡召开了钢铁业的全体工会代表大会。这是为了告知基层工人，全国的运动进展到了何处，让工人对此大力关注，叫工人振作。在后援到达之前，工人必须先咬紧牙关，克服困难。
在这场整个钢铁业的运动中，联合协会却背着其它工种的工人兄弟，私自找了钢铁公司媾和。内部会议过后，联合协会主席M.F.泰伊写了下面这封信给加里：
1919年5月15日 路易威尔会议厅
尊敬的艾伯特·H·加里——
美国钢铁公司首席执行官
霍博肯，新泽西州
尊敬的先生：
北美钢铁锡工人联合协会在全国大会上通过决议，由以下签名人向您，美国钢铁公司首席执行官反映，在钢铁锡工人联合协会的代表看来，有一个问题对于您的公司和联合协会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毫无疑问，您想必很清楚工业界存在严重的不安定因素，目前全国处于动荡之中。局势越来越不安，无人能料，随时可能爆发。联合协会的代表们认为，尽一切努力阻止骚乱是每一位爱国公民的职责。
钢铁锡工人联合协会接纳了数以千计的美国钢铁公司员工。这些员工请求您，尊敬的荣誉主席，考虑到他们每位的手艺和技术，作为守法公民，他们希望有幸让自己的代表与贵公司的代表会面，共商双方都关心的问题。
我方真诚相信，假如贵公司同意他们的请求，不仅能够缓解动荡，还能促进与保证雇主和雇员之间，一以贯之的和谐与合作，使人人共享从前欧战中的辉煌胜利，为我国增添更多的光彩与荣誉。
相信您会对贵公司员工的这一请求予以严肃考虑，静候佳音。
工会主席M.F.泰伊
新泽西州 霍博肯 泰勒酒店
对这封信，加里先生回复如下：
美国钢铁公司
总裁办公室
1919年5月20日 纽约
致泰伊先生
钢铁锡工人联合协会主席
匹兹堡，宾夕法尼亚州
尊敬的先生：
鄙人饶有兴趣地拜读了您5月15日的信。鄙人同意，无论何时何地，每一位爱国公民都有义务不遗余力阻止工业界的动荡。
如您所知，我方不与工会协商、谈判，亦不打击工会。我方支持“开门制度”
[1]（open shop），无论工人是否加入工会，都能在此从事各类工作。我们认为，这种态度对于雇员和雇主都是最好的。
我方正以自己的方式，并根据我方的明智判断，在您所指出的方向为爱国效劳。
致以亲切的问候。
谨此致意，
E.H.加里总裁
联合协会此举威胁到了整个运动的存亡，但加里不愿与它的干部打交道。他们的脚迈不出去。由于破坏团结，联合协会受到各方压力。听听它的干部如何为自己当逃兵而辩解，是满有意思的。
在5月25日的大会上，代表八十个钢铁中心的二十八家国际工会的583名代表到场，这是钢铁业有史以来最盛大的一场代表大会[2]。大会上明确表明，必须出手维护会员的利益。因此，就算加里拒绝与联合协会谈判，这个仅为咨询性质的大会还是通过了以下决议：
决议
鉴于本次全国性运动已经步入这一阶段：我方组织掌握了美国诸多最重要钢铁厂的大量工人，并且
鉴于钢铁业的各位大官，包括加里、查尔斯·施瓦布
[3]在内的大公司的诸位负责人，都对这一行业工人的福利表示关心，并且
鉴于他们一直自命为产业工人权利的庇护者，并且
鉴于这些公司为了阻止我们前进，一边组织御用工会，一边大量解雇工会会员，试图以各种方式瓦解我们的组织，迫使我方采取行动自卫，因此
决议：本次会议的结论是，全国钢铁工人组织委员会下属各国际工会将一致与各钢铁公司进行谈判，在钢铁业建立工会，同时提高工资、缩短工时、改善劳动条件、确立集体谈判制度。并进一步
决议：将本决议提交给5月27日于华盛顿举行的全国钢铁工人组织委员会的下一场会议，以便付诸行动。
两天后，全国委员会在华盛顿通过了这一决议。以下人员被提名为会议委员会成员，负责与钢铁公司进行初步谈判：萨缪尔·龚帕斯，任全国委员会主席；约翰·菲茨帕特里克[4]，任代理主席；大卫·戴维斯（D. J. Davis），代表联合协会；爱德华·埃文斯（Edw. J. Evans），代表电工；威廉·汉农（Wm. Hannon），代表机器操作工；威廉·福斯特，代表铁路检修工。第一步，龚帕斯致函加里先生，要求会谈：
美国劳工联合会
阿拉马克酒店
1919年6月20日 新泽西州大西洋城
致艾伯特·加里
美国钢铁公司董事会主席
纽约市，纽约州
亲爱的先生：
想必您知道，应美国钢铁公司众多员工的要求，意识到其必要性，美国劳工联合会在会议上决定尽可能对上述工人予以帮助，以使钢铁工人——尤其贵公司的员工——更彻底地组织起来。
组织运动始于1918年6月。在这段时间里，我方让钢铁业十万多名工人加入了工会。鄙人深信，工人完全组织起来的前途是非常光明的。
同样，鄙人有幸充任代表的这场工会运动，旨在实现劳工运动的目标：通过美国式的方法，美国式的理解，而非以导致革命或大动乱的方法，改善劳苦大众的处境。
我方相信雇主与雇员的共同努力，面对面坐在桌旁，更好地了解彼此在劳动条件、工时、用工标准等方面的立场，达成友好的谅解后，能够定下一份涵盖工时、工资、用工条件等方面的集体协议。
在刚闭幕的大西洋城劳联大会上，委员会报告了所取得的进展，委任鄙人向您提议，是否同意与一个不仅代表有组织的钢铁工人，而且代表贵公司未加入工会者利益的委员会会谈，这一委员会人员名单如下：
戴维斯副主席，钢铁锡工人联合协会。
威廉·汉农，国际机械工人协会执行委员会成员。
爱德华·埃文斯，国际电力工人兄弟会代表。
威廉·福斯特，全国钢铁工人组织委员会书记，美国铁路火车检修工兄弟会代表。
约翰·菲茨帕特里克，芝加哥劳工联合会主席。
如方便，您同意信中请求后，请尽早告知，并出席会议。鄙人不胜感激。
请将回信寄致华盛顿特区的美国劳工联合会大楼，相信您会同意请求的。
向您致敬，
萨缪尔·龚帕斯
美国劳工联合会主席
这封信是在劳联大西洋城大会期间送出的。同时，龚帕斯辞去了全国委员会的职务，代理主席约翰·菲茨帕特里克接任主席。菲茨帕特里克曾担任芝加哥劳联主席多年。他是马蹄铁匠，也是美国的杰出工会干部，具有宽广的理想主义、不容置疑的正直、富于魅力的个性、广泛的工会实践知识。他曾作为主席，为钢铁业和肉类加工业的组织工作出过大力。此时，他正忙于新工党（new Labor party）的筹备工作。
对龚帕斯这封毕恭毕敬的信，沙皇加里没有屈尊回复。这很糟糕，似乎免不了战争。而工会别无选择，只能放手一搏。钢铁业的情况糟透了，不管怎样，我们都要竭尽全力改变它。等了几周，加里仍然没有回信。因此，全国委员会召开会议，深入考察了局势，通过了以下决议：
决议
鉴于钢铁业的劳动状况极为恶劣，引起了工人强烈不满，唯有集体谈判才可补救，并且
鉴于各种努力都未能使巨型钢铁公司的负责人，与代表成千上万有组织钢铁工人的工会，两方举行一场会议，以便在钢铁业确立工会制度，因此
决议：全国钢铁工人组织委员会向二十四家成员工会提议，全国钢铁业地方工会发起罢工投票，并进一步
决议：为采取行动，7月20日上午十点于匹兹堡“劳工殿”召开各国际工会代表的特别会议。
根据上述决议召开的7月20日全国委员会会议，以最负责任的态度，考虑了当前的每一种可能性。但不得不承认，局面完全取决于加里一伙人。号召罢工投票的决议再次通过。同时，工会按照实际情况，列出了以下谈判要求：
一．集体谈判权
二．给所有因参加工会活动而被解雇的工人复职，并赔偿损失的工时费
三．八小时工作制
四．一周必须休息一天
五．废除二十四小时的值班
六．提高工资，保障美式的生活水平
七．制订各工种及各类别工人的工资标准
八．八小时工作结束后，一切加班、节假日与礼拜天的工作支付双倍薪水
九．工会会费的核定与代扣制度
十．人事变动适用资历
[5]
十一．废除公司工会
十二．废除求职体检
这些要求是如此简单、公正、公平，任谁都不用多说。只有第九条和第十二条要解释一两句。工会会费代扣只适用于钢铁业里的采矿工人，取消体检则是为了防止公司借助医务部门歧视工人。
投票持续了一个月。各工会都组织了会员投票，全国委员会也安排了申请入会但尚未转籍的工人参加投票。有时，没加入工会的工人也投票了。群众的热情高涨。钢铁工人看到了一丝希望，张开双臂，迎接这个纠正以往苦涩错误的机会。8月20日，在俄亥俄州扬斯敦计票，每家工会都以压倒性的票数，支持在无法（与资方）达成协议时发动罢工。所有地区都无一例外地同意罢工。在霍姆斯特德、布拉多克、兰金、麦基史波特、范德格里夫、匹兹堡、莫内森，成千上万张票里，一张反对票都没有。多诺拉只有一张反对票，扬斯敦、芝加哥、克利夫兰等地也差不多。各地工人的立场都是一致的。保守估计，赞成罢工的票数为98%。接着，会议委员会要求与美国钢铁公司和各大独立公司的负责人谈判，如果十天内没有安排一场会谈，就定下罢工日期。
会议委员会不再坐等回信，直接上门找加里，来到百老汇71号。他在，但不肯接见委员会，表示有什么话说，就以书面形式给他好了。委员会就给他写了这封邀请函：
1919年8月26日 纽约
艾伯特·加里阁下 财务委员会主席
美国钢铁公司
百老汇大街71号，纽约市
尊敬的先生：
在美国劳工联合会展开的组织与教育总运动中，千百万钢铁工人提出申请，加入了工会并被分配到各组织。
这项工作已经进行到一定程度。我们认为有必要向您说明，我们代表了这一产业绝大多数工人的想法，并代表他们要求您举行一次听证会，由工人代表选出的委员会（签名如下）参加，向您提出工人的切身问题，包括工时、工资、劳动条件及集体谈判权。
本委员会要求于8月26日（星期二）下午三点，在您的办公室举行会谈。我们已收到您的口信，说不接受面谈，要求递交书面材料。我们希望本次提交的事项，将由您和您的同事予以处理。
因此，我们简述了待召开会议的主要议题。本委员会将于下周四，在另一座城市举行一场重要会议，并于1919年8月27日5时，离开纽约。我方恳请您，在8月27日5时之前，把您的答复寄给纽约百老汇与第四十一街的大陆酒店，收件人约翰·菲茨帕特里克先生。
谨此致意
约翰·菲茨帕特里克
大卫·戴维斯
威廉·汉农
爱德华·埃文斯
威廉·福斯特
委员会 |
对这封信，加里先生回复如下：
美国钢铁公司
总裁办公室
1910年8月27日 纽约
致约翰·菲茨帕特里克、大卫·戴维斯、威廉·汉农、爱德华·埃文斯、威廉·福斯特，委员会。
先生们：
已收到你们于8月26日的来函。
我方认为，你们无权代表美国钢铁公司及子公司大多数员工的想法。我方对钢铁业的其它公司不表任何意见。
正如过去的公开声明及重申所言，本公司与子公司虽不打压工会，但拒绝与工会商谈。我方反对“关门制度”，支持“开门制度”，无论工人是何工种，是否加入工会，都能在此工作。这是最利于雇员和雇主双方福利的举措。鉴于上述众所周知的态度，公司管理层拒绝与你们工会代表讨论涉及员工的任何问题。这绝不是针对个人。
凡涉及员工的决策，本公司与子公司皆以后者的利益为主。在雇主当中，无论工资水平、生活与劳动条件、生命与安全保障、生病年老时的照料，还是提供员工家庭的福利设施等方面，本公司与子公司始终不落人后。
公司与子公司对员工予以这等考虑，是对他们过去忠实服务的赞赏，亦使他们有望来日得到应有的回报。
为了让加里收回专横的态度，委员会给他写了最后一封信：
1919年8月27日 纽约
艾伯特·加里阁下
美国钢铁公司财务委员会主席
百老汇大街71号，纽约市，纽约州
尊敬的先生：
就我方代表贵公司员工要求举行会谈一事，已收到答复。我方对回信第一段的理解是，贵公司方面坚决不肯让员工拥有集体谈判的权利。
您质疑我们的委员会无权代表大多数员工。那么，我们证明自己权威的唯一办法，就是看罢工投票的结果了，我们真诚地希望，您不要为了证明这个而迫使我们罢工。
我们要求共同商讨，召开一次会议，讨论工资、工时、劳动条件、集体谈判等问题。而您断然拒绝了，这就产生一个问题：既然您拒绝同劳联及下属工会和员工选出的代表召开会议，员工又如何提出他们的意见，或是让他们的诉求得到满足呢。
我们尤其注意到，您对公司“开门制度”和“关门制度”的说法，以及拒绝接见工会代表的声明。这些事情完全可以在会议上讨论。在公司与我方代表的员工之间，从没讨论过什么“关门制度”之类的问题。
我们非常仔细地拜读了您关于公司关注员工及其家庭的生活与福利的声明，哪怕其中有半句真话，我们也就没必要开会讨论目前的糟糕条件了。钢铁工人的劳动条件、家庭生活、棚屋中的苦难是骇人听闻的。您可能不知道，普通钢铁工人的生活水平低于贫困线，这意味着慈善机构给贫民的住处、食物、衣物、照明、暖气，要比许多钢铁工人用命赚来的还多。当然，这在会议上都可以讨论。
您还提到了，公司不反对，亦不阻止员工加入工会。众所周知，多年来，贵公司和子公司千方百计不让员工组织起来。我们认为，召开一次会议对公司意义重大，因为从您的来信来看，您似乎对这些事实不甚了解。
离时限还有几天，我们尚能改变决定，届时就由不得我们，本委员会将有幸代表贵公司的员工行使决定。
我们认为，应当讲求理性与公平，而不是强迫我们做出选择。
当然，若能通情达理，双方定能达成一致。
如果您愿意就整个问题与我方进一步沟通，请寄信致华盛顿特区的国家酒店，我们将于8月28日和29日（星期四和星期五）在那里开会。
致以诚意
约翰·菲茨帕特里克
大卫·戴维斯
威廉·汉农
爱德华·埃文斯
威廉·福斯特
委员会 |
最后一封信没有收到答复。加里先生藏在他伪善的“开门制度”后面，决心让罢工进行下去。但委员会意识到肩负的巨大责任，决定在事情不可挽回之前，再去周旋一番。委员们到了华盛顿，参加了劳联执行委员会的会议，因为我们的这番努力得到了执委会的赞扬和认可。
龚帕斯代表执委会，与委员会一同去见威尔逊总统，要求总统安排一场钢铁业的会谈。
当威尔逊总统得悉钢铁业的真实情况——工人们向加里要求的只是一场会谈，提出诉求而已——当即承认委员会的立场是公正的。总统坦白说，老板拒绝与工人代表会面、不肯共同商讨劳动条件，自己是完全不赞同的。总统答应发挥个人影响，全力让加里回心转意，安排一场谈判。为了等总统把事情安排妥当，工会暂缓了罢工。
一个星期过去了，总统没有回音。钢铁业的情形愈发不可收拾。公司明白一出手就要狠，一口气解雇了几千人。工会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行动起来，否则就要被消灭。9月4日，全国委员会召开会议，召集协作的所有国际工会主席开会，商讨这一严峻形势，同时向正在向西访问，倡导“国际联盟”的威尔逊总统发了如下电报：
1919年9月4日 华盛顿
尊敬的伍德罗·威尔逊
美国总统
印第安纳波利斯途中
执行委员会代表钢铁业各工会于今日召开会议，商讨诸多钢铁中心的艰难处境。为了不让工会在会场、个人土地、室外举行会议而采取的胁迫与暴行；公司密探的凶残行径；公司解雇大批工人，仅仅因为他们加入了工会。这一切造成以下局面：人们怒不可遏，誓要发起抵抗。在上周的会面中，执行委员会告知了原委，您也说明要促成一次商谈，体面和平地解决双方的问题。为此，工人们才没有发起总罢工。我们现在无法确定它何时会发生。但我方敦促您，尽快着手这一极重要的问题。一旦工人们不受约束，有可能引起怎样的产业危机，就不好说了。这将使您对我国产业所做的和平且可敬的调整计划受挫。钢铁业二十四家工会的主席将于9月9日星期二在华盛顿举行会议，以采取必要的行动。不知届时之前，能否得到您的答复：我方是否能和钢铁公司举行一场商谈。
萨缪尔·龚帕斯
约翰·菲茨帕特里克
大卫·戴维斯
威廉·汉农
爱德华·埃文斯
威廉·福斯特 |
9月9日，国际工会的主席们开了会。塔尔马蒂秘书[6]发来一封电报，大意是威尔逊总统还没安排成会议，有些气馁，但仍在努力。大家都觉得没戏了，加里肯定拒绝了总统的请求。为了万无一失，再让所有人都相信，我们已经尽了一切可能避免罢工，就又给威尔逊发了以下电报，虽然有人反对说，这实际上是在要求总统宣布罢工。
1919年9月9日 华盛顿
尊敬的伍德罗·威尔逊
美国总统
圣保罗酒店
圣保罗，明尼苏达州
今日在钢铁业二十四位工会主席的会议上，宣读了塔尔马蒂先生9月5日致萨缪尔·龚帕斯的电报。电报内容经过严肃考虑。在漫长的讨论后，会议委派下述人员向您发电报，要求您做出明确说明：能否在钢铁公司和工会之间，尽早安排一次商谈。大批工人被解雇，受尽歧视与不义对待，除非给予真正的帮助，这些人只有用罢工来捍卫自己。我们的会议将在此举行四十八小时，采取最后行动之前，等候您的答复。请将回信寄往华盛顿美国劳工联合会大楼，致全国委员会主席约翰·菲茨帕特里克。
约翰·菲茨帕特里克
M.F.泰伊
威廉·汉农
威廉·福斯特 |
第二天，塔尔马蒂秘书的回信摆在了大会面前，不过是重复了上一封电报的内容。关于（劳资双方的）商谈，信中叫人看不出明确的希望，也没有提出解决办法[7]。显然，工会得行动起来。龚帕斯等人警告说，钢铁托拉斯非常强大，统治阶级会急忙联合起来，迎头痛击钢铁业的工人组织。工会代表们深切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以及身上的重担。在代表们看来，要体面地摆脱困境，只有罢工一条路。因此，联合协会主席泰伊提议，把罢工日期定于9月22日。大会一致通过了这一提议。大局已定。电报发出罢工命令后，工会活动者各就各位，前往组织罢工。
然后是一道晴天霹雳。第二天早上，报上刊登了塔马尔蒂秘书给龚帕斯主席的电报，上面要求把罢工推迟到10月6日的产业大会过后再说。委员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在塔尔马蒂发来的电报中，只字未提推迟罢工的事。另外，由于总统私下要求加里与工人商谈，加里要拒绝，也用不着公开拒绝。难以置信，总统竟公开向工会提出一个让工会自取灭亡的要求。工会不得不公开拒绝这个要求，从而使自己处于不利地位，给予对手一个强大的武器。但所有的疑虑都被龚帕斯的来信打消了。
美国劳工联合会
1919年9月11日 华盛顿特区
致约翰·菲茨帕特里克先生
全国钢铁工人组织委员会主席
华盛顿特区
亲爱的菲茨帕特里克：
今天上午我收到了以下电报：
1919年9月10日 北科大他州 狄金森市
萨缪尔·龚帕斯阁下
美国劳工联合会主席
华盛顿特区
鉴于目前难以就钢铁业局势达成满意的调解，总统希望通过您呼吁钢铁工人，把任何行动推迟到即将在华盛顿举行的产业大会之后。这是明智可取的。
J·P·塔马尔蒂
为何我在过去几天里，无法参加事关这一问题的全国工会代表大会，你们是知道的。
在向你们转达上述内容时（我用的是纽约的长途电话），我希望在不损害工人和事业的情况下，尽量满足总统先生的愿望。就算公司百般挑衅，工人也能约束自己，自觉展示对正义事业的坚持。工人权利终将受到维护。
收到信后，全国委员会立即召开会议，讨论这一情况。问题确实很棘手。有两份推迟罢工的请求同时摆在委员会面前。一份来自威尔逊总统，语气十分坚决。另一份来自龚帕斯，说希望“不损害工人和事业”。我们若是拒绝这两份掷地有声的请求，首先要被指责轻率和不守信，其次要与劳联干部翻脸。罢工也将在舆论的敌意下开展。但是，采纳它们的意见更是死路一条。
钢铁工人的情况糟透了。老板到处进犯工会。在芝加哥、扬斯敦、纽卡斯尔、斯图本维尔、惠灵、水牛城、匹兹堡等地，大量工会会员遭到解雇。约翰斯顿是一道流血的伤口。莫农加希拉河沿岸的城镇上，成千上万被解雇的工人走上街头，失业者队伍越来越大。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可以令行禁止，让钢铁工人放弃罢工的准备，那也是荒谬的。这好比要求一个人在敌人冲过来时，放下武器束手就擒。老板没有丝毫停战的迹象。工人要是蠢到把机会拱手让给老板，根本等不到产业大会，工会早就被撕成碎片了。
钢铁工人下了行动的决心。罢工可能推迟的消息传开后，地方上的工会立即召开会议，并告知全国委员会，除非得到明确的让步，它们将不顾一切于9月22日发起罢工。在组织者的力劝下，他们耐心等待了无数漫长的日子，等的就是一个反击的机会。而现在，工人建立了自己的组织，进行了罢工投票，收到了罢工号召，准备对压迫者予以痛击，一代人的机会就在眼前，决不能眼睁睁看它溜走。他们不会为了虚无飘渺的产业大会——会议无法保证什么，且由他们的宿敌加里和洛克菲勒主持——一直等下去，甚至历经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运动，也可能因此土崩瓦解。钢铁托拉斯在工厂里不断叫嚣：劳联工会腐败又懦弱，绝不会为钢铁工人而战。也就是说，推迟罢工将有力地证明工会的背叛。这也坚定了工人把罢工进行到底的决心。这样的情况下，工人不可能再推迟罢工。其实，全国所有的钢铁区都郑重地警告全国委员会，它们将在9月22日罢工，而任何拖延都无法保证正义得到伸张。局面掌握在基层会员的手上。
出席全国委员会会议的分会书记和组织者，都对实际情况非常了解，也强调罢工是不可能再推迟的。在他们当中，有许多最优秀和最传统的运动骨干，这些人纷纷表示，仅仅是为了等产业大会采取行动，就推迟罢工，会导致运动在最坏的情况下迅速毁掉。工人会把它视为一场巨大叛卖，继而采取相应行动。假如推迟罢工的决议通过，他们就要宣布自己与这一决议无关，不得不提出辞呈。总共几十个人采取了这一立场。
全国委员会有两条路可走：一，它可以推迟罢工，但这样肯定会破坏运动，因为无论如何，罢工都将被斥责为懦弱和腐败，引发不受控的、无领导的反抗。劳联将遭受历史上最沉重的失败，在钢铁工人中臭名昭著，未来数十年也无法立足。二，它可以继续罢工，还有胜算。任何时候，就算罢工失败，一场光明正大的战斗也能捍卫运动的荣誉。钢铁工人会相信，工会已经为他们拼尽全力。于是，工会得以保住工人的信心，尽早把他们再一次组织起来。
在必然的可耻失败和可能的胜利（最坏的情况也是光荣的失败）之间，全国委员会只有一个选择。在场的代表都认为，罢工必须继续下去。但有些人还要请示上级，要求所属的国际工会撤销推迟罢工的指示。9月18日，联合协会副主席大卫·戴维斯再次提议9月22日罢工。提议通过[8]。然后，会议委员会给威尔逊总统写了一封长信，阐述了工会方面的意见，解释了不能推迟罢工的理由。信的结尾如下：
总统先生，拖下去已经不可能了。我们尽力了。很遗憾，您对有组织劳工的呼吁头一回得不到积极回应。请相信，错不在我们。倘若推迟罢工的后果至多是会员流失，就算已经决定罢工，我们也会力劝大家暂缓行动。但在这里，推迟意味着放弃一切希望。这场罢工不是由领袖，而是由参与的工人决定的。无论输赢，罢工都是不可避免的。它将继续下去，直到产业专制主义从加里占据的岌岌可危的位置上跌落。我们相信您意欲促成商谈，望您取得成功。我们完全懂得接下来的困难。不义的雇主会实行恐怖统治。重担落在了工人肩上，但是，对此事应负的重大责任乃在对方身上。
与会者一致同意：与老板签订的一切协议都应涵盖全部工种。会议再次给各大独立钢铁公司发信，邀请它们参会。然后休会，组织者和代表们前去执行罢工号召。这篇号召用七种语言印了二十万份，已在全钢铁业广泛传播。
1919年9月22日罢工
没有工会许可，各钢铁厂和高炉的工人在9月22日不要上工，直到钢铁公司答应工会的要求。
工会委员会曾努力争取与钢铁公司负责人商谈，目的是提出我方对集体谈判权、提高工资、缩短工时、改善劳动条件的合理要求。但老板们拒不会面。因此，根据几乎一致的罢工投票结果，我们有义务支持委员会的号召：9月22日起，拒绝在工厂开工，直到我们的正当要求得到满足。罢工中不要发生暴力。美国劳工联合会已经通过和平合法的方式，赢得了所有的重大进步。
钢与铁的工人们！一个历史性的决定正摆在我们面前。只要我们像男子汉那样并肩而立，我们的要求很快就会得到满足，钢铁业的黄金时代将为我们开启。但是，如果我们畏于行动，无数努力都将功亏一篑，我们将再次陷入悲惨无望的农奴制。我们妻儿的福祉危在旦夕。是时候了，起来捍卫我们作为人的权利。
9月22日停止工作
全国钢铁工人组织委员会
[1] “开门制度”指一家企业可以雇佣非工会会员的工人。——校对者注
[2] 频繁召开全国大会，正是运动蓬勃发展的表现。顺便一提，各地的基层代表前来开会时，工会不会发一分钱，工人活动家们多半是各凭美国工人生活中锻炼出来的本事，靠扒火车，甚至要饭，一路风尘仆仆从全国赶来的。见福斯特的《工人生活片段》，世界知识社一九五五年一月第一版，郑国美译。这本自传比小说都有意思。——中译者注
[3] 查尔斯·迈克尔·施瓦布（Charles Michael Schwab，1862年2月18日——1939年9月18日），美国钢铁业资本家。早年在安德鲁·卡内基钢铁厂担任工程师。1887—1890年任霍姆斯泰德工厂总监。1890—1897年任埃德加·汤姆森钢铁厂总监。1897—1901年任卡内基钢铁公司总裁。1901年参与了将卡内基钢铁公司出售给以摩根大通为首的一群纽约金融巨头的活动。1901—1903年任美国钢铁公司总裁。1903年起经营伯利恒钢铁公司至去世为止，在此期间使公司成为美国第二大钢铁制造商。——中译者注
[4] 约翰·菲茨帕特里克（John Fitzpatrick，1871年4月21日——1946年？月？日），爱尔兰裔美国工会活动家。19世纪90年代起参加国际马蹄铁工会的活动。1906—1946年期间长期担任芝加哥劳工联合会主席。1919年钢铁工人大罢工前后与威廉·福斯特密切合作，参与创立工会教育联盟，并鼓吹将美国各工会组织统一为一个工会。1946年逝世。——中译者注
[5] 即员工增减和留用，应按工作资历来确定先后顺序。——校对者注
[6] 约瑟夫·帕特里克·塔尔马蒂（Joseph Patrick Tumulty，1879年5月5日——1954年4月9日），美国律师。出身于中产阶级家庭。1907—1910年任新泽西州众议院议员。1910年威尔逊竞选新泽西州州长时为其担任顾问。1913—1921年威尔逊担任总统期间担任他的私人秘书，在任期间主张给予女性选举权，同时又支持战时审查制度，1919年参与了针对左翼人士的大搜捕，同年6月钢铁大罢工期间，呼吁国会通过满足劳动者待遇，为日后的罗斯福新政提供了蓝本。1921年以后在华盛顿州担任律师。1954年去世。——中译者注
[7] 为对总统先生表示礼貌，全国委员会从未公开过这些电报的内容。——原注
[8] 在完全了解情况后，龚帕斯在参议院的教育与劳工委员会调查钢铁大罢工时（听证会记录，第109页），说道：“不管工会干部做什么，不管委员会做什么，罢工还是会发生的，不过它将是一场杂乱无章的、松散的、脱节的、无组织的罢工。它将没有领导，没有协商，没有提议。这不过是一个选择：罢工是在证明了自身价值的人领导下进行，还是在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领导下进行。”——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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